我虽然出生和成长都是在塞北,但却阴差阳错地生活在了南方。在中间的许多年中不曾在北方度过这漫长的冬天,也不再见到北方的冬天里那铺天盖地的白雪。久居江南,在记忆中的冬天慢慢地就变成了湿冷和阴晦的天空,以及每年的1-2月期间那淋沥缠绵的小雨。
2019年的春节之后,我回到家乡去看望母亲,并在呼和浩特停留了10余日。在那些日子里,我时常地为家乡的父老和乡亲给予的帮助所感动,也目睹了一些因久居江南而日渐生疏的事物,从而重新唤起已埋在我内心深处的儿时记忆。譬如,我在出门时曾因一时疏忽,在搭乘计程车后凑出了所有的零钱仍不足支付所需的费用。谁知那计程车的司机却爽快地讲,五元钱不足挂齿,说罢便启动车辆扬长而去。坐火车出行的时候,旁边的乘客恰巧是一位退休的火车司机,比我大一岁。一路上,那位司机给我讲从他年轻时驾驶蒸汽机车、到退休前操控电力机车的经历。中间,我们都感慨在过去的几十年中,国家经济建设的日新月异。不过,我在下面记录的却是在休探亲假中的某一天,我去看望当年的一位发小时,路途中所经历的事情。
曾经,我与这位发小自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,算起来已经有五十年的交情。当我在电话中同这位发小相约见面时,对方热情地邀请我到家里去作客。
一觉醒来,窗外飘起了雪花。从阳台上向外望去,旁边的楼顶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。远处,集中供暖的锅炉烟囱不停地向外吐出一团团白色的烟雾。走出门外,树枝上在一夜之间披挂了一层厚厚的外衣,地面上的落雪已经大约有10厘米的厚度。大街上有许多人在忙碌着,商铺的店员们在打扫着门外的积雪,清洁车在清理着道路上被车子碾碎的冰渍。想必在昨天的夜里有人于机动车道上撒下了融雪剂,在车辆的碾压之下,路中间翻起了褐色的泥浆,却将两边人行道上的雪衬托得更加淳洁。路边,孩子们将地面上或者车顶上的积雪团成球体相互抛掷、追逐和嬉戏,更有闲情雅兴者用白雪堆出了各式不同的造型,譬如雪人。
因为担心天气不好路上会堵车,我早早地出了家门去搭乘88路公交车,从城南赶到过去绥远地区的将军衙署去。车子里面的地面湿漉漉的,有一位老妇上车后未站稳,一下子滑倒在车厢里的地面上。旁边的众人急忙将她扶起来,并腾出一个座位给予她。就连公交车的司机也是等大家都站稳扶好后,才又将车子缓慢地启动。小城里面的人们依旧是热情的,就如同当年在我的童年时代一般。也是因为在这雪天,所有的事物的节奏似乎都变缓了,路上的车辆不再像往日那样奔驰而过,路边的行人不再像往日那般行色匆匆。前面的道路在施工,88路公交车临时改变了行驶的路线,而我却不知道。等到坐过了几站后我才从其他的乘客那里得知,原来车子已经不再经停将军衙署。天上的雪依旧在下着,而我却弄不清楚在下车后该到哪里去选择换乘的公交车路线。此时,88路公交车上的一位20多岁、个头很高、戴着眼镜的乘客自告奋勇地说下车后陪着我走一段,号称是“顺路”,其实是为了我不再迷路。在雪地里,我俩一前一后、一脚深一脚浅地边走边聊。小伙子说话东北口音,一问原来家在通辽,在大学里学的是经济和会计专业。年轻人在毕业后选择留在了自治区的首府,有一个令我羡慕的职业。而我也告诉那年轻人,自己是学习海洋学的,且自嘲道“是个渔夫”。谁知那小伙子倒来了兴趣,觉得远洋航行的日子很是浪漫。想必我们都没有在对方的行当里面打拼过,不知道里面的艰辛。没过多久,就到了我要换乘的汽车站,那位东北口音的小伙子挥手与我道别。很快,那瘦高的身影就被由飘落的雪花做成的帷幕遮蔽了,但在我的内心中却是暖暖的。
再次下车后,我按照路牌的指引拐进了一条长长的狭窄街道。雪花顺着衣领的空隙钻进来并融化了,脖子的后边感到一丝丝的凉意。这里的雪将路面完全覆盖了,分不出来脚下地面上的坑洼之处,路人便顺着碾压出来的车辙行走,也是因为显露出的车辙看似更为安全一些。不时地,身后传来一阵阵的喇叭声,接着有车辆顺着行人侧身让出来的车辙缓缓地再次碾压过去。中间,我又请几个过往的路人帮我指道儿,其中一位赶着上课外培训班的中学生还陪我走了一段。
正如俗话所说,我是“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”。待我到达当年的发小居住的小区时,早已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。进了小区的大门,就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。抬头望过去,看到我的那位发小正从一扇大大的玻璃窗后面向我招手。进门打过招呼后,发小说今天是阴历的正月初十,按照当地的习俗应该是用莜面来招待我。很快地,一笼热气腾腾的莜面鱼鱼和窝窝就被主人从厨房端到了餐桌上。我虽已离开家乡多年,但是胃里面的记忆确是在少年的时候留下来的,遇到这等佳肴,自然是垂涎欲滴。
外面,雪依旧时断时续地下着,房间的里面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结成了细小的露珠。窗户外面的事物变得模糊了,但屋子的里面依旧是暖和的。
(作者系我校河口海岸科学研究院教师)